三千大學生爭當哈爾濱清潔工:掃大街也是公家的人
“人崗匹配”是現代人力資源管理的基本原則,而人才流動的基本規律是:勞動力總是從價格低的地方流往價格高的地方。
一邊是大學生就業難的現實,一邊是“編制內”穩定、有福利保障的誘惑。于是,研究生、本科生爭搶清潔工職位的現象,也就不難理解了。
哈爾濱市招聘457個清潔工引來1萬余人報名,其中近三千人擁有本科學歷,25人擁有統招碩士研究生學歷?!笆聵I編制”,是此次招聘最大的亮點。
“沒有拒絕的勇氣”
一家培訓機構甚至針對本次環衛系統招聘推出了基礎精講班,優惠價580元。
決定競聘成為一名環衛工人前,佟鵬用了半年的時間證明:自己的本科文憑“根本不值一提”。
2012年6月,他從哈爾濱一家三本院校畢業。原以為好歹也是個本科生,找份工不難。一次次失敗卻敲碎了他“僅有的尊嚴”。
6個月里佟鵬換了3份工作:在一家化工企業制作大大小小的罐頭;在藥廠做倉庫管理員,守著一屋子五顏六色的藥盒子;在保險公司做文員,“就是跑腿送傳單”。
枯燥,朝不保夕,是佟鵬最大的感受,每月不超過1000塊的工資,也讓他覺得“沒有未來”。
于是2012年9月,母親興奮地拿著報紙走進屋,把“哈爾濱招事業編制環衛工”的新聞塞到他眼前時,他覺得“好像沒了拒絕的勇氣和力氣”。
母親仔細研讀了招聘公告,發現了最為閃光的四個字:“事業編制”。
“這就是給政府干活?!蹦赣H勸說兒子,“掃大街有啥的,政府不垮,我們不垮?!?/p>
大學里彈了四年吉他、喜歡重金屬音樂的佟鵬,最終決定聽母親的話。他累了,也想通了:“努力拼搏并不是讓夢想實現,只是讓自己過得好一點?!?/p>
10月中旬,哈爾濱城管局公布報名結果:457個工勤技能崗位,卻引來1萬余人報名,最終繳費成功的7186人中,擁有本科學歷的2954人,占41.11%;25人擁有統招碩士研究生學歷。
南崗區城管局計劃招聘20名清潔員,有721人報名。佟鵬被嚇到了:“要當個清潔工也這么不容易!”
哈爾濱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設立的兩部咨詢熱線,每天都接到近千個咨詢電話。因為報名火爆,招聘單位不得不將報名時間延長一天。
一家培訓機構甚至針對本次環衛系統招聘推出了基礎精講班,優惠價580元。
26歲的張蘭迪也是報名者之一。他花了25元錢,在淘寶買到一份《2012年哈爾濱市環衛系統崗位所需知識復習備考資料集》。隨后在網上留下了QQ號碼,稱“可以免費送給大家一些題庫”。
短短3天,先后有一百多個網友向其索要復習資料,“大部分都是哈爾濱的大學畢業生”。
仔細研究后,佟鵬明白了這次招聘為何這樣“火爆”:第一,有事業編制,這意味著“再差的蘿卜都有個坑”;第二,解決哈爾濱戶口;第三,3年考核優秀,可以轉為管理崗位。
佟鵬白天在公司看著一群保險業務員“焦急得內分泌失調”的臉,晚上則早早回家,開始看各種復習資料。
他看得最多是一套《環衛系統專業知識試題集題庫》,印象最深的是一道是非題:“清道工人清掃道路時,掃帚是否要推著走?!?/p>
“簡單,但要認真對待?!辟※i說,“很多人說我們沒有追求,‘編制’就是最大的追求?!?/p>
“安定感”
“有編制能當官,沒編制不能當官,這是本質區別?!?/p>
事業單位的概念產生于新中國建立之初,一般指提供各種社會服務的組織,有著典型的計劃經濟時代特征:政府直接組織、管理與投入,也能最大程度保證政府意志的實施。
數十年來,事業單位已然成為一個龐大的組織系統——中國現有全部事業單位約130萬個,納入政府事業單位編制的人員近3000萬,各項事業經費支出占國家財政支出的30%以上。
作為老工業基地的哈爾濱市則擁有事業單位近8000個、職工近20萬人,是黨政機關總數的近5倍。
26歲的劉林是哈爾濱市賓縣賓西鎮政府辦公室的一名編外職工。工作2年來,他每天都能感受到“不能入編”所帶來的不安定感:沒有具體工作,“領導安排啥就干啥”;也沒有社保,沒有晉升空間,甚至工資也不按月發放。
于是他選擇放棄政府內部的清閑工作,參加這次招聘,試圖成為一名城管局的清潔車駕駛員。人事編制是他唯一在乎的東西,“有編能當官,沒編不能當官,這是本質區別?!?/p>
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將人生希望寄托在擠進“公家的單位”:2011年哈爾濱公開招聘市屬事業單位工作人員,388個崗位,共有8723人參考,其中東北烈士紀念館招聘1名講解員引來1300人報考,成為競爭最激烈崗位。
社會學家孫立平曾撰文指出,到2006年底,全國機關事業單位人員退休金平均高出企業兩倍多,隨著津補貼改革的到位,差距還將進一步擴大。
哈爾濱城管局現有八千余名一線環衛工人,其中高中以上學歷的不到10%,年齡在50歲以上的占62%,70歲以上的占23%。哈爾濱城管局環衛辦副主任王勇由此對招聘寄予厚望:“我們希望提高環衛工人的素質?!?/p>
對于應聘的火爆,哈爾濱城管局環衛辦環境科科長李一也很意外:“我們以為有一兩千人應聘就可以了,沒想到一萬多人報名?!?/p>
李一坦承,事業編制是這個崗位最大的誘惑。為了防止人員流失,城管局也下了一道“緊箍咒”:被聘人員首次簽訂的聘用合同不得低于5年期限,一旦離開崗位則取消事業編制。
作為這批應聘本科生、碩士生的前輩,哈爾濱南崗區家政廣場作業隊的隊長劉玉梅,同樣擔憂年輕人會“中途逃掉”:她每天3點起床,4點到崗,人均要負責7000平米的清掃面積,每天八九個小時都得站著。
劉玉梅做環衛工人18年,是一百余人的作業隊里唯一的在編員工。臨時工每月拿1600元,她每月的工資是2200元,“剛夠糊口”。
在她眼里,這份工作唯一的安慰就是穩定,“老了能領一份退休金”。劉玉梅一直忘不掉一個六十多歲的臨時工,掃不動地了,卻又窮,只能回家繼續種地。
如今,穩定對于23歲的佟鵬來說,也成了最為稀缺的資源。他期待著“旱澇保收的一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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